明天,金信拥有过无数个明天。
在高丽当武将的时候,明天是手中的刀,刀上的血和血染红的思念。
为了忌惮他的王颁布的召命,也为了证明自己胸怀赤忱忠心,在无数个阖眼浅眠的夜里,金信紧握身侧那把随时准备插入敌人心脏的长剑。
彼时的他对明天还怀有些许期待。他期待某一个明天,他所侍奉的王能辨明忠奸,远离图谋不轨的朴仲宪一党,将自己重新召回身边。
重回王都后,他不仅能完成先王遗嘱,辅佐新王治国安邦,见自家嫁进宫里的妹妹也方便许多。
金信不喜欢写些牵肠挂肚的信,这打打杀杀的日子无甚趣事,见字不见面也不过徒添别愁离绪。
没有消息便是他带给家人的平安喜讯。
离得近了,金信平安与否,金善幸福与否,他们都可以用自己的双眼去确认。
明天,他一直在等待那样一个明天,那明天里暗暗藏着他每一次挥剑的理由。
可谁曾想,他等到的明天,是永远倒在石阶的一级。中箭而亡的妹妹倒在身后,年轻的王在遥不可及的至高处背手离去。他自己的心脏,也被最亲近的人用他自己的剑刺穿。
所有关于明天的美好幻想,全都变成沉入心底的幻梦一场。
后来成了鬼怪,金信的明天变成了永无止境的漂泊与离别。
明天的他和今天的他相比毫无变化,再一个明天的他也是如此。
他获得永恒的生命,周围的一切却仍遵循着四季轮回。
春花秋谢,秋寒入冬,冬过又逢春。
侍奉他的孩子长大、成家、变老,孩子的孩子继续长大,变老。
他是唯一不会改变的,他的明天也是。
明天不再新奇,渐渐变得和已度过的日子别无二样。
明天甚至变得可憎起来,金信所认识的所有普通人,都会在某一个明天长眠不醒。
金信竖过太多墓碑,从抚摸着某个碑面的瞬间开始,他想要结束掉无尽的明天。
不为爱情,也不为美丽的女人,希冀着给明天画上句号,金信开始寻找能拔出胸口这把剑让他彻底消失的,鬼怪新娘。
一个毫无预兆的明天,池恩倬便如坠落的雨丝一般,垂直闯入他的生活。
金信的明天从和池恩倬相遇开始变得不一样。
明天会发生什么,已经完全脱离了金信的掌控。
明天她会吹蜡烛,把他叫去什么地方吗?
明天她会穿过他打开的某扇门,跟他一同前往枫叶满地的国家吗?
明天她会缠着他,重复念叨姨母、打工、男朋友三个愿望吗?
自从池恩倬出现在他身边,金信的明天,金信的每一个明天,被绚烂的色彩一步步侵染。
听着池恩倬在自己楼上的房间踮起脚尖、雀跃乱窜,金信的明天会被刷上明亮的黄。
发现29岁的池恩倬身边没有了自己的存在,金信的明天则呈现雨水的蓝。
金信和池恩倬约会,夹娃娃、购物、吃雪糕,金信的明天配合着闪出粉色的泡泡与花朵。
想着池恩倬对初恋的棒球小子念念不忘,名为的嫉妒的红便一直绕着金信的明天消散不去。
最重要的是,当池恩倬指着他胸前的剑,真正被认可为可以结束鬼怪永生的鬼怪的新娘,金信才发现一个事实。
他厌恶永生,厌恶一成不变的永生生活,厌恶周遭无法永生的一切离自己而去,厌恶包含这些的明天。
他一直祈求着,明天不再到来。
可明天真的有可能不会到来了,他却又滋生了对明天的留恋。
池恩倬的二十岁,三十岁,他用能力看不见的她的明天,他止不住地去在意。
金信知道,他不该去在意。选择离开的人,就不应该再加深周围的羁绊。
他试过把她晾在酒店冷落她,试着说最让人伤心的情话推开她,但勇往直前的少女,令他心动的女孩,哪有那么容易退缩。
尘封900余年的恋心悄然发芽。
坠入爱河的鬼怪在魁北克的餐厅发现了一个秘密。
不是二十九岁的池恩倬忘了他,身边没有了他的存在,而是比起自己的明天,他更希望池恩倬能有个明媚的明天。
决定拔剑结束永生比他想象中困难,但他最终还是下定了这个决心。
明天,他对池恩倬说出了这个词,明天拔剑吧。
天气刚好的“明天”他舍不得离开。风清气朗的下午,让池恩倬一个人散步未免太过孤独。
天气不好的“明天”他也舍不得离开。若是雨势久久不停,得有人在她身旁撑伞,接她放学。
天气刚刚好的“明天”他也没走成,他推掉所有的借口,诚实地面对自己的内心,他只是想和池恩倬多待一会儿,哪怕只是多一个明天。
金信的明天最终还是结束了,在一个刮着寒风的天台。
这样写是不是过于悲伤了?
金信和池恩倬都知道,这不是真正的结尾。
他们的爱与誓约,重新延续上金信的明天。
金信的明天,不再因一成不变而枯燥,不再因犹豫拔剑与否而忧郁。虽然囿于池恩倬生死关头的选择,他又经历了一段的等待,但连那时等待的心情也变成“明天”的一味增味剂。
明天,去旅行吧;明天,去约会吧;明天,在海边见吧;明天,住在民宿里吧。
明天,蒲公英会随风飞舞,微小的绒毛沾上少女和大叔的衣角,将见证他们的明天,下一个明天,再下一个明天,以及属于他们的无数的明天。
【end】
一个有关“【鬼怪夫妇|信倬】明天”的想法